都说在极权政府结束之后会迎来新闻自由,然而中欧和东欧的媒体却正值二十年来最不自由之秋。
长年来习于全面控制媒体内容的中东欧政府,一直在重新树立其权威。暴力、威胁、修法、逮捕、破坏媒体设备与财产以及殴打等手段都记录在案,且频率增繁。
由于我每日追踪此一议题且现居塞尔维亚,当我伏案写下这篇文章的同时,我有信心我可以弄清楚东欧所见最严重的媒体压迫。但当我审视过一个又一个惨无人道的案例以后,我才开始拼凑出更大的画面,直指媒体体制崩解的情势。
深入此议题之前,首要之务是厘清全球读者自二十世纪史里获得的,关于中、东欧等地的典型认识。此区域的国家无论是欧盟会员国与否,共通点是新闻自由遭遇最严重的威胁、双位数的失业率以及国民收入贫富差距极大。国内极少数的有钱人多半与政府挂勾,其余贫困的大多数人则是过着左支右绌的生活。过去中欧社会主义国家里强大稳定的中产阶级已不复见。
由于人民的生活仰赖中央或是地方政府的决策,社会经济因素奠基了媒体界的基础。这也使得中东欧公民普遍对于地方政局非常关注。如此积极关注政府的社会,本应有高度活跃的调查报导网络,但有许多原由导致这个网络无法实践。
有钱的是老大
新闻从业人员的薪水很少,通常是兼差时薪和外包人员,新闻报导的预算也很少,调查报导无法在这样的经济环境下进行。低薪通常还会导致收买编辑和记者之恶,支付现金买新闻、非出自新闻考量地大肆报导或视而不见某些事件。
数个东欧国家已开始镇压调查报导。像马其顿当局就于2013年十月的时候,判决撰写调查新闻的记者Tomislav Kezarovski有罪,且在一个月后左右,将另一阴谋论者与记者Zoran Bozinovski送进大牢。据记者Tamara Causidis和Dragan Sekulovski在新闻管制指标所写的文章所示,虽然绝大多数的马其顿新闻企业是私有的,但政府于2012年名列这些媒体前50大广告客户,对这些不论是国有还是私有的媒体影响力甚广。
这些国家的媒体多半仰赖广告收入为生,资金的流通往往与政坛及政治人物相扣,这也导致了这些媒体的自我阉割。东欧的记者一旦批判这些强权人士,就要冒着得罪广告商、进而影响自己收入,甚至是自身安全的风险。
阿尔巴尼亚,去年在无国界记者组织「新闻自由指数」170个国家当中位列102,媒体市场既穷又挤根本无法营生,据Besar Likmeta在《巴尔干洞见》上所刊载的报导指出:「多数的阿尔巴尼亚媒体是靠大型公司的广告收入营运,从媒体内部的电子邮件能看出,这些公司可以轻易地操纵新闻编辑方针。」
这个区域的其他国家情况也大同小异。那些握有权力的人士能够恣意将未面世的报导扼杀在腹中,强化了媒体的自我阉割。记者和编辑必须不顾诉讼、威胁、骚扰、暴力等风险来出版新闻。
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OSCE)负责新闻自由的代表Dunja Mijatovic,常对日增的媒体管制表达关切。她曾对匈牙利就诽谤影片与录音制定不成比例的长期徒刑提出警告,表达此等恶法容易被用来消灭批评和其他不同意见。去年她也对罗马尼亚表达切勿「再入罪化言论自由」,以避免撰写调查新闻的记者因恐惧和自我审查而造成寒蝉效应。
在近日乌克兰Euromaidan示威进行以前,该国欠缺媒体自由早已引发关注,在示威以后,情势每况愈下。 2013年十月示威爆发前一周,乌克兰学者Andrew Wilson在网站openDemocracy上写道:
新闻自由现在正面临攻击,乌克兰最大的电视台「Inter」十月的时候还显示新闻独立的迹象,但到了二月,已被总统府控制,独留寡头政治。 […]
下一个遭殃的应该是乌克兰知名网站Ukrainska Pravda(真相乌克兰)。 […] 他们的创办编辑Georgy Gongadze,是当时当权者的眼中钉,他于2000年九月失踪,两个月后被寻获时已遭残忍杀害。
在中东欧,还有成打的利益冲突、恫吓、贿赂和腐败之事,当地的媒体界已是人间炼狱。
网上安全堪虞
中东欧的网路覆盖率相当高,此外,因为二十世纪时社会主义政府或共产政权治下的国有媒体相当封闭的缘故,长久以来公民普遍寻求另一获取消息来源的途径。公民媒体和社群网站在过去几年被视为是这片死水中的一条活路,也因为政府当局缺乏监控之故,而被视为言论自由的「安全区域」。
但此情此景已不再,乌克兰、塞尔维亚、阿尔巴尼亚、保加利亚及匈牙利政府,皆已看出公民媒体和社群网站对于政治人物声誉以及选举有重大影响。对此,他们以严密监控回应,且试图控制用户上传和发表的内容。想当然并不太成功,可是这已直接钳制人民的言论自由以及对媒体施压。
在塞尔维亚,90年代在米洛塞维奇统治时代,使用者间的线上资讯和评论是公平且自由的,此一政权明显地并没有将网路视作主要的威胁,也鲜少在公众网域监控使用者。如今,个人网页和社群网站的页面如果发表了挖苦首长的影片或是类似情事,都会成为塞尔维亚政府攻击的目标。
中东欧重要的政治或经济新闻现在多半透过人际网路以口耳相传的方式传递,而且很快地纷纷以谣言的形式重现。记者将重要的新闻留在他们的脑袋里,或是写在便利贴收进抽屉里头,因为既不能够深入研究,更遑论将新闻交给编辑发表了。公民就算负担得起发表言论的途径,眼下也选择缄默。这些国家以及他们的媒体已经明显地陷入资讯困境。
但是政客对媒体压迫得愈紧,人民就愈愤怒。新闻自由与此区域的民主发展环环相扣,媒体不是无法就是不愿为之奋斗。现今,在这些政府扼杀公民网路言论的国家里,人民已经开始起身反击,对这些掌权者的腐败和无能提出挑战。
继保加利亚、乌克兰以及其他国家之后,波士尼亚与赫塞哥维纳是最近一个群众在网上和街上起义的国家。 2014年二月11日,在图兹拉和赛拉耶佛的抗争中,赛拉耶佛的州法院下令「暂时扣押」所有用以记录赛拉耶佛抗议的媒体器材。这类让媒体消音的举动,只会激起公民对于获取资讯和言论自由的强烈要求。当这些行径一再越界,变动注定到来。